裴泠泠沒敢抱久了,她很快就放開了手,有些心虛地看了沈瞳一眼。
沈瞳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,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裴泠泠肩上,然後背過身去彎下上半身對她說:「我背你。」
裴泠泠愣了一下,趕緊擺手:「不、不用了,我自己走就行。」
「你走得太慢了。」
裴泠泠:「……」
裴泠泠很老實地摟住了沈瞳的脖子趴在了他背上。
沈瞳托住她重新站直,正準備向前走,突然頓了一下,似是想回頭看裴泠泠一眼,但動作只做了一半就生生停住了。
裴泠泠臉一紅,尷尬得聲音都顫了:「是、是我太重了嗎?」
沈瞳搖了搖頭,邁開步子向前走去。
從古井出去之後,裴泠泠才發現,外面的天還沒黑,但是雨下大了,沈瞳應該是看著雨大了才往回走的,也幸好他提前回來了,要不然裴泠泠都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結局。
從古井翻出來之後,沈瞳就把裴泠泠放下了。
「你先回去把濕衣服脫下來。」
裴泠泠點頭,踩著樓梯跑上了樓,脫下來的衣服濕漉漉的,散發著怪味兒,她身上也是泥湯。
裴泠泠覺得有點噁心,抓著髒兮兮的衣服左右為難……
這時候,敲門聲響了起來。
裴泠泠嚇得一哆嗦,她還沒穿衣服呢!
「等一下,我沒穿衣服。」裴泠泠緊張得聲音都變調了。
沈瞳竟然「嗯」了一聲:「我燒了熱水。」
給她燒的?
「你……先穿件衣服。」
「會把乾淨衣服弄髒的。」裴泠泠小聲嗶嗶了一句。
沈瞳沉默了一下,又問道:「冷嗎?」
「還、還好。」
就尬聊……
裴泠泠尬得頭皮發麻。
片刻之後,門外又傳來沈瞳的聲音:「水應該燒開了。」
沈瞳再次回來的時候,端著暖水瓶和一個塑料盆。
裴泠泠把門開了條縫,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。
這裡條件有限,沒有桶,只能用盆裝熱水,裴泠泠站在屋子裡,用毛巾蘸著熱水一點點擦拭身上的泥湯。
洗的時候,她忍不住向門外看了好幾眼。
沈瞳還在外面嗎?
「沈瞳?」她試探著叫了一聲。
「嗯。」
他竟然真的還在……
裴泠泠的臉都紅了:「你怎麼還在?」
說完之後,她覺得自己這話像是要趕人家走一樣,趕緊出聲解釋:「你衣服也濕了,快去洗一下吧。」
「你先洗。」
裴泠泠這才意識到,沈瞳似乎把燒好的熱水都給她了……
她連忙加快了速度。
等她都收拾乾淨的時候,外面的天色也徹底暗下來了,雨越下越大,雨水從高處往低處流,發出「嘩嘩」的聲響,像湍急的小溪。
裴泠泠吃過葯之後,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,她把從井底帶來的本子翻了出來,其中兩個牛皮本裴泠泠在井底已經看過了,上面都畫著畫,最後一個是裝訂的書冊,裴泠泠簡單地翻看了一下竟然是劉家的族譜。
她對劉家本身也不了解,於是翻著族譜一直找到劉婆婆的名字才停下來。劉婆婆那一輩有兩戶人家,一個是劉婆婆劉小英,劉婆婆還有個堂哥劉建民。
劉婆婆這個堂哥裴泠泠之前聽劉二伯提起過。說起來裴泠泠還挺驚訝的,看這本族譜的意思,劉婆婆家的這個「劉家」似乎和整個劉家寨的「劉家」並不是同出一宗,而是自成體系的。
裴泠泠產生了兩個猜測。
一:劉婆婆這個劉家本身就是這個地方的原住民,而劉家寨的其他人都是外來人員。
二:劉家寨的其他人才是原住民,而劉婆婆家是外來的。
這個問題就涉及到這處山谷的古怪信仰到底是出自哪裡的問題,裴泠泠翻了半天,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,這族譜只記到了劉婆婆那一輩,後面劉安悅的名字根本就沒出現在上面。
按照裴泠泠的猜測,居住在井底洞穴里的人應該就是劉婆婆,劉安悅是她的女兒,她為什麼不把劉安悅的名字記錄在族譜上呢?
這點裴泠泠有些想不通。
放下那冊族譜之後,裴泠泠突然又想起來個事兒,她之前和黃曉玉在地下溶洞的時候,看見的那些壁畫,有一面牆的壁畫她還沒來得及看,只用手機照下來了,這幾天不停地有突發事件發生,導致她差點兒都給忘了。
翻出手機的時候,裴泠泠有些感慨,這一幕的既視感實在太強了,以前還在學校的時候,周末補課,老師總是會總結不少知識點,大家都懶得抄下來,就用手機照一下,想著有空了拿出來看,然後就沒有然後了。
這壁畫一共有兩幅,繪製得並不抽象,都是有關於祭祀的,第一幅是兩方勢力倒戈相向的場景,兩方的服飾很相似,但是一方帶著青銅面具,是人蛇形象,另一方沒帶青銅面具,依舊是人類的形象。壁畫的背景是陰暗的大峽谷。
這是打起來了?內部分裂?
第二幅的背景裴泠泠很熟悉,這是溶洞里的祭祀坑,在之前裴泠泠仔細看過的那些壁畫裡面就出現過,當時的那副是很多人全身赤/裸安詳的躺在祭祀坑裡等待獻祭。
手機里的這幅壁畫依舊是活人獻祭的場景,不同的是,那些祭祀坑裡的人都顯得很痛苦,他們被綁在祭祀坑裡,不停地掙扎著,顯然並不願意被獻祭。在祭祀坑的周圍跪著不少人,這些人均是人首蛇身的形象,他們根本不理會祭祀坑裡的人,只不停地叩拜祈求,顯得卑微而虔誠。
這幅壁畫中的人數明顯少了許多,應該是部族內部分裂火拚之後剩下的人。
看樣子,似乎是人首蛇身這一方勝了。
裴泠泠皺著眉,從現在的情況來看,他們的神應該是那種人首蛇身的怪物,所以……造成內部分裂的原因,難道是另一伙人並不願意信仰他們的神明?不願意變成人首蛇身的形象?
從溶洞里的場景,包括現在看到的這些來推斷,裴泠泠隱約有了一個猜想。
在最開始的時候,這裡生活著一個族群,他們通過奇怪的方式召喚出了他們所謂的「神」,然後將人獻祭給神,從而得到某種儀式,可以讓他們也變成神的形態。
可是,在他們的部落里,卻慢慢誕生了一支有著不同信仰的分支,他們拒絕信仰「神」,並發生了戰爭。
雖然最後,信仰神明的這一方獲勝了,並將部落的叛徒獻祭給了神明,但是這場戰爭也使得部落之中人丁凋零,慢慢走向了滅亡。
裴泠泠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女兒城景點中遇到的那對祖孫,有沒有可能,他們就是分裂之後,逃亡出來的部落後人……
有些令人好奇的是,這些壁畫中涵蓋了這麼多奇異的色彩,那麼他們所繪製的「神」,是否在漫長的歲月之中,回應過他們?
這個猜測里依舊存在著很多疑點和邏輯不能自洽之處,包括劉婆婆是否就是出自這個奇怪的部族,她又起著一個怎樣的作用;包括溶洞裡面吊著的那些人皮繭也明顯出自那個「神」的手筆……
沒有更多的線索,裴泠泠猜到這兒算是到頭了。她嘆了口氣,太可惜了,實在是太可惜了,要是她能把那個筆記本也拿出來的話,肯定能知道更多的。她的直覺告訴她,那個本子上一定記載著極為重要的東西!說不定就和蘇可曾經提到過的「群山的秘密」有關。
想到這裡,裴泠泠突然產生了一個非常怪異的想法,或許那個筆記本被那隻人首蛇身的怪物吞下去,就是因為上面記載著一些不能被她看見的東西、那些被蘇可稱之為「隱秘」的東西。
蘇可曾經在手賬本中提到過一句話——永遠不要去探索群山的秘密,當你知道祂時,你也會成為祂的一部分。
這句話實在是太意識流了,裴泠泠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沒看明白,但她現在仔細回想這句話,越想越覺得心裡發毛,這所謂的「成為祂的一部分」到底是什麼形態?知道了這些隱秘的蘇可一行人,也「成為祂的一部分」了嗎?
他們現在在哪?又在經歷著什麼?
或許蘇可的手賬本還能完整地保存在這裡並且被她看到,就是因為上面並沒有提到真正關鍵的秘密。
而且,裴泠泠能感覺得到,她當時掉入古井,進入那處洞穴,似乎冥冥之中都是受到了某種奇特的力量的吸引,沈瞳帶著她爬出古井之後,那頭驢頭狼也消失了,只留下掉落在井邊的傘。驢頭狼的出現就好像是故意吸引著她過去,吸引著她去靠近。
她懷疑,這種吸引的源頭正是來自那個筆記本,正如蘇可他們會被群山吸引一樣。
這裡的秘密在特定的情況下會對人產生一種奇怪的吸引力,但是如果真的知道或者看到那些東西了,又一定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。
這感覺太奇怪了,就像是……詛咒?
對了,詛咒,裴泠泠覺得這個詞實在是太符合了。
那個被吞掉的筆記本上也提到了這個詞。
「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逃不掉,這是詛咒,也是命運。」
不對,好像稱之為詛咒也差了一點味道,裴泠泠絞盡腦汁地想,這些線索拼湊出來的東西帶給她的感覺太異樣了,是一種令人心底發毛,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的異樣感覺。
對了,她明白了,她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了。
因為,蘇可曾反覆提到的「群山的秘密」給她了一種活著的感覺。
沒錯,她感覺「群山的秘密」並不是一個字面意義的概念,而是一種活著的意識?物質?又或者靈魂?
她形容不清楚,但隱約覺得自己摸到了一個很關鍵的東西。
「群山的秘密」是活的,而且它又或者祂會散發出一種古怪的誘惑力,吸引著人們靠近,這種誘惑力非常的致命,一旦真的知道了「群山的秘密」,那麼那個人一定會非常凄慘。
這樣看來,如果那個被吞掉的筆記本真的是劉婆婆留下來的,那麼她在第一頁寫下的那句話是不是說明,她也知道了那個秘密。
裴泠泠深吸了一口氣,沈瞳恰好在這時推門走了進來,他也洗完澡了,他把開著的手電筒放在了旁邊的摺疊椅上,然後問裴泠泠:「吃東西嗎?」
問完之後,他發現裴泠泠沒有馬上回答他,他抬頭看過來,顯然是詢問的意思。
裴泠泠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他,那眼神就好像才認識他一樣,好半天才重重點頭:「吃!」
沈瞳大概是覺得裴泠泠有些反常,他又看了她一眼,什麼都沒說,轉身出去了。
等到沈瞳走出去之後,裴泠泠又深吸了一口氣,她的臉頰有些發燙,心跳也變快了,她不知道這和她正發著燒有沒有關係,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,這才發現自己開心得嘴角都上揚了。
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的話,如果「群山的秘密」又或者單純就是「秘密」真的如她所想的話,那她之前一直都錯怪沈瞳了。
他什麼都不告訴她並不是故意吊著她,而是在保護她!